2015-11-30
来源: 健康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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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外人眼里,麻醉医师很清闲,打完一针就可以端个板凳,跷着二郎腿欣赏手术过程了。据说每一位站得腰酸背痛的外科医师,都在心里“谋杀”过坐在椅子上偶尔看看监护仪的麻醉医师。但我们自己知道,麻醉医师是警犬。你只看到大多数时候我们静如处子的样子,却没看到抢救时我们动如脱兔的样子。
麻醉医师的辛苦和压力你看不见。在英美发达国家,麻醉医师药物滥用和自杀率远高于其他专业的医师,而国内麻醉医师的猝死率在医疗行业中也遥遥领先。然而幸运的是,我们麻醉科还没有类似不良事件的发生。
“某某主任速到某手术间”——不要乱用“速到”!
做麻醉医师,接受危重病例的洗礼那是家常便饭。比如我参加工作的第4天,就有一位病人术中出血15000毫升,稚嫩的我当时大脑基本处于死机状态;等我学会抢救大出血病人了,却又碰到了过敏性休克的病人,血压3分钟内从130毫米汞柱降到60毫米汞柱,于是我的血压从90毫米汞柱飙升到180毫米汞柱;还有一种低血压的原因叫肺栓塞,病人的血压突然测不出,当你还在怀疑麻醉机是不是坏了的时候,病人的心跳就已经变成了直线,这时候想死的心你都有。所以在麻醉手术当中,一切风平浪静、谈笑风生的表象之下,潜伏的是重重危机。
我们医院的麻醉医师虽然当学生的时候成绩优异,但毕竟都是凡人,加上手术科室经常收治外院做不了的高大上的病例,麻醉医师更是压力山大。如此持续高压之下,我们如何才能快乐工作、健康生活呢?秘密在于我们有一个制胜的法宝:团队协作(Team work)。
在我们麻醉科,各种危重病例早上都是要交班的,主麻医师介绍完病例,大家会一起讨论麻醉方案及可能的抢救措施。真正危重的病例,麻醉过程主任或临床主管医师都会亲自到场指导,其他二线医师也会偷偷记住有特殊病例的手术间,准时出现在诱导现场。所以当年轻的二线医师被派到危重病例手术台时,前一天晚上可能会学习到很晚。但你不用惴惴不安,失眠到天亮,因为大树底下好乘凉。相反,碰到危重病例的时候,大家都会很开心,因为有领导承担风险的同时,又可以迅速提高自己的麻醉技能。
当然,术中的危机事件更多时候是突发且无法预计的,这时的团队协作需要一个手术室神器:通播。所谓通播,其实就是广播大喇叭,门卫师傅24小时守在通播前,有紧急情况你可以拨打门卫电话,让他呼叫你要找的人。这个人只要在手术室内,不论在哪个角落都可以听到通播。于是,我们麻醉科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:如果通播呼叫“某某主任到某手术间”或者“某某二线速到某手术间”,甚至“某某主任速到某手术间”时,那这个手术间里一定发生了紧急抢救情况。
然后,手术间里瞬间就会冒出若干个二线医师,虽然通播并没有呼叫他们的名字。主任更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杀到手术间里“镇场子”,最终抢救工作就会在主任或某高年资教授的指导下井然有序地进行。这种不成文的互助传统至今已抢救了无数患者,所以现在即便是手术室护工师傅都知道,“速到”这个词在麻醉科是不能乱用的。
“手术麻醉如战场,而且是地雷战的战场,谁也不知道今天自己踩到的是不是地雷”
还有一种情况是年轻医师最害怕的,那就是夜深人静的24小时独立夜班。新晋的年轻二线医师值夜班时,可能都有过一听到呼机响就会心律失常的感受。想象一下,你带着一个比你还“菜鸟”的一线医师做麻醉,碰到一位140公斤、脊背像座大山的产妇时,怎么也无法摸清她的脊柱在哪里。你把硬膜外针全捅进去还是没到硬膜外,你大汗淋漓,手都打得发麻了,但产科医师一定要腰麻,因为全麻的话孩子无法在短时间内剖出来,所以你咬着牙,心里暗骂病人为什么把自己养那么胖的同时,只想把穿刺针甩掉。
又或者是来了一位肾衰、心衰、肺动脉高压、心律失常、急性ACS的老爷爷,巨大股疝嵌顿坏死,要做紧急手术,术前连心脏超声都没有做,血钾已经达到5.9摩尔每升。你感觉病人不做手术随时都会猝死,但偏要扑到你的怀里死。碰到这种情况,作为年轻的二线麻醉医师,你凌乱、想嗑药、想自杀的心情谁都能理解,但问题是病人怎么办?
幸亏我们麻醉科有好的制度,科室为了解决这个问题,每天都安排了三线听班。二线搞不定,你可以不用有任何压力地呼叫三线;即使三线这时候可能正和周公把酒当歌,他也会根据病人的情况给你口头指导,或者衣服都来不及穿整齐就杀到医院来支援你。至今我还记得我独立值班不久的一个深夜,一位危重病人多科会诊评估麻醉诱导猝死风险75%以上,但病人家属要求拼死一搏。我在凌晨3时躲在电梯口给主任打电话,听到电话那头主任淡定却略带睡意的声音,瞬间我感动得鼻子发酸:“我可算找到救星了!”
手术麻醉如战场,而且是地雷战的战场,谁也不知道今天自己踩到的是不是地雷。而一旦遭遇地雷,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,但抢救时时间就是生命,延误就意味着给病人判死刑。所以,麻醉团队协作的精神就是把全科二线的智慧集结起来,在最短的时间内为危重病人创造生存的机会。
虽然我们的工作惊心动魄,虽然有时我们也需要自备倍他乐克(一种控制心律失常药物),但我们依然工作得很心安,因为我们永远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!